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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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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初死而覆生後的第十年,師父說她的未婚夫要來看看她。

彼時季容初正坐在臺階上往嘴裏塞新出爐的奶花如意酥,差點咬了舌頭。一時吃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好瞪著眼睛看著他。

師父看著她的樣子,嘆了口氣,說道:“你先咽下去再說。”

季容初一口氣將甜點塞進嘴裏,含糊不清的問道:“什麽未婚夫,我怎麽不知道?”

師父憂愁的摸了摸自己沒剩幾根毛的腦袋:“是我不好,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沒想到他還會找上門來。”

他長長的吸了口一氣,像是打算開腔講起一段陳年往事:“容兒啊......”

季容初豎起耳朵聽著,只聽他咳嗦兩聲,顫抖著說道:“你還是快跑吧......”

轟隆——

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空突然閃過一道驚雷,寒風乍起,陰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聚攏在一起,黑雲壓城,其中雷龍翻滾,仿佛頃刻間就要落下一場暴雨。

寒風吹動季容初身上單薄的灰色囚服,她擡頭看著天空,提起胳膊擦了擦唇邊帶著奶味兒的渣子,黑色的手銬上相連的鐵鏈隨著她的動作叮然作響,沈重的擊打在一起。

季容初從臺階上站了起來,拿起本來被她扔在一邊的掃帚,對著師父說道:“故事回頭再聽,師父,您還是先撤吧,要不然下個月咱倆就能結伴在這太吾山上掃雪了。”

她的師父是偷溜到這兒來看她,如果被執法堂的人抓到,估計就可以從此順理應當的留下,師徒兩人手牽手一起蹲大牢了。

季容初話音還沒落,一回頭師父就沒影兒了。

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

季容初低下頭,一副拿著掃帚心無旁騖的掃雪的樣子,她假裝看不見黑雲上的人影,那受到冷落雷龍在雲層中翻滾咆哮,震蕩的聲波引得山上不斷有碎石崩落,吵得讓人心煩意亂。

她繼續裝作沒聽見,用根本沒剩幾根毛的掃帚東戳西戳,清掃著石階上的積雪。

轟隆——

又一道驚雷落下。

最終還是天上那道人影耐性不夠,隨著幾道陰雲散去,立在雲端的身影也逐漸清晰起來。那是位身著華貴紫衣的高挑男子,他氣質不凡,眉目俊逸,只是雙眉嚴得很低,像是生氣了,臉上帶著一絲冷笑。

“容初。”

那紫衣男人叫季容初名字時明明只叫她名中的後兩個字,按理來說應該顯得親昵一些,卻總是叫的咬牙切齒的,像是她欠了他百八十萬的靈石般苦大仇深。

季容初這個時候才假模假樣的擡了擡眼皮,似乎才註意到男人的存在一般,驚訝道:“呦,嚴大人!”

她在心裏嘀咕:怕什麽來什麽。

這紫衣男人名叫嚴雲鶴,是九天扶搖宗現任的執法堂堂主,也是季容初的二師兄。

兩人自小勢同水火,雞飛狗跳的打了許多年,最終一個從金枝玉葉的宗主獨女成了階下囚,另一個則從草根出身的外門弟子,一路爬到了執法堂主的位置。

雖然身份的高低掉了個個,但是該打的架是一點沒落下。

季容初好聲好氣的問道:“堂堂執法堂堂主,沒事來太吾山這地方,是特地來探監嗎?”

平心而論,她說話的態度絕對算不上差,只是落在有心人耳中就成了純粹的拱火。

“你——”

嚴雲鶴顯然就被她不冷不熱的態度刺激到了,但又幾個呼吸之間強忍住了自己的怒氣,他盡力用一種溫柔的語氣說道:“師妹,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但當年之事我也是職責所在,秉公執法......”

季容初同樣的話已經聽過好多遍,沒太大興趣了,幹巴巴的說道:“哦。”

嚴雲鶴對季容初簡潔的回應十分不滿意,殺氣騰騰的從天上落下來,站在她面前,一把奪過了她的掃把,面目猙獰的活生生一副惡霸的模樣。

“堂堂執法堂堂主,怎麽還帶搶囚犯掃把的?”季容初頗為吃驚的看著他,對他張開手,“趕快還我。”

“你還掃上癮了?”嚴雲鶴怒極反笑,隨即又陰陽怪氣的說道:“不急,你還有八十九年的刑期要熬,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你——”

季容初這幾年在獄中脾氣被磨的好了不少,然而看見嚴雲鶴這小人得志的樣子還是下意識的拳頭發癢。她肌肉記憶般的握住拳頭,想要匯集靈力往眼前這個討人厭的男人臉上揮過去,在運轉靈氣的瞬間卻發現體內空空如也。

嚴雲鶴看見她握拳也條件反射般的往後一躲,然後兩人同時反應過來,目光一同放在她手腕上的鐵拷上。

萬年玄鐵打造的鐵拷,堅不可摧是一方面,在九天扶搖宗執法堂的刻苦研究下,還能鎖住被拷住之人的靈力,帶上以後再強大的修仙者也只如同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就算季容初這一拳真打在他臉上,可能對他來說也和小貓撓癢癢差不多。

想及此處的她頓感無趣,緩緩松開了握緊的拳頭,將手放下。

嚴雲鶴見季容初如今奈何不了他,似乎還有點不習慣。不過也只是片刻,他又端起師兄的架子,出聲教訓道:“容初,你能不能不要只想靠暴力解決問題,你就是因為這樣,當年才......”

“才什麽?”季容初道。

嚴雲鶴頓了一下,道:“你為什麽今天在這裏,自己心裏清楚。”

“不清楚啊,師兄。”季容初十分誠懇的說道,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你忘了,我腦子壞掉了。”

季容初在十年前死過一次,是被她的大師兄一劍了結的。

她對那天的記憶記得不甚清晰,只是依稀間記得那晚同門師兄妹一起喝酒,席間有人不勝酒力而離場,喝到最後,只剩下她和大師兄兩人,她那時也已經醉的差不多了,卻還搖搖晃晃的舉起酒盅,似是想與大師兄手中的酒盅相撞。

她醉的厲害,走路也不穩,幾次三番想要摔在地上,還是大師兄伸手將她扶住,她穩了穩身形,剛想擡起手中酒液已經撒的差不多的酒盅,卻聽見大師兄依稀間說了什麽。

她一開始沒聽清楚,伸長脖子想聽他再說一遍,擡眼卻對上大師兄冰藍色的眼瞳,像是結了層霜。

下一刻,她心口一痛,一根冰淩穿透自己的心臟,帶來刺骨的涼意。

手中的酒盅跌落在地上,白瓷四分五裂,剔透的酒液流淌,那兩盅酒最終也沒能撞在一起。

那是她最後的回憶。

被師父救活的第三個月,剛剛勉強能夠下床走路的季容初,被數十名執法堂弟子強行押到太吾山服刑百年,其中帶頭的就是她的二師兄嚴雲鶴。

那時她對嚴雲鶴說:“你是執法堂的,不可以公報私仇哦。”

嚴雲鶴說:“沒公報私仇,也沒抓錯人,就是你。”

季容初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大哥,還說沒抓錯,雖然那天我喝多了忘了點事兒,但是差點被捅死的人明明就是我哎!”

嚴雲鶴面色覆雜,他反問:“如果不是你先動手殺害小師妹,師兄為何要對你出手?!”

季容初楞在了原地。

傳聞中,劍聖獨女季容初是個嬌生慣養,跋扈任性的仙二代。她因為跟同門師妹爭風吃醋,在酒席上起了爭執後不惜辣手摧花,操控飛葉做刀對小師妹痛下殺手。

而大師兄為了替死去的小師妹報仇,才給了她那一劍。

也就是說,是季容初殺人在先。

季容初聽了這個故事,她沈默良久,最後問了嚴雲鶴:“誰能證明是我殺害了師妹?”

傳言雖然無稽,但師門中確實只有她是木靈根,操控飛葉殺人對她來說易如反掌,只是她認為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親手殺害自己的師妹。

嚴雲鶴聞言嘆了口氣,說道:“看來你真的忘記了不少事......當時執法弟子趕到的時候,是你抱著丁叮當的遺體,在眾人面前自己親口的認的罪。”

在這個故事裏,季容初是無可辯駁的罪人。所以嚴雲鶴以執法堂長老的身份來審她,她並沒有什麽怨言,更不會因此埋怨他。

不過嚴雲鶴認為他大義滅親的舉動遷怒於他,那確實是誤會了季容初,她是看他從頭到腳哪裏都不順眼,不是因為特別哪件事。

懶得看嚴雲鶴小人得志的嘴臉,季容初別開臉問道:“你到底幹嘛來的?”

嚴雲鶴也終於想起自己來的目的,說道:“容初,你未曾跟我說過,宗主......前任宗主飛升之前,給你安排了一門婚事。”

婚事。

這是季容初今天第二天聽見這個詞,她雖然也對此十分迷茫,但是嘴上沒有說出來,而是莫名其妙的說道:“關你什麽事?”

“怎麽不幹?”

嚴雲鶴似乎又被她不冷不熱的語氣刺激到了,一副要跳腳的樣子,“現在你那未婚夫正坐在青雲殿內,氣勢洶洶的管我們要人!”

“......”

季容初心裏的震驚不比嚴雲鶴的少,兩人大眼瞪小眼,突然間同時陷入了一陣沈默之中。

半晌,她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鐵拷,又想起自己敗壞的名聲,不禁悠悠的嘆了口氣。

雖然季容初不知道自己這位未婚夫姓甚名誰,但是那未婚夫多半是聽說過她的鼎鼎惡名的。

她因為和同門師妹吃醋殺人這事兒在修真界傳的沸沸揚揚,本來季容初在修真界露面不多,現在幾乎無人不知九天扶搖宗宗主的女兒苦戀同門大師兄多年,是個為愛癡狂,不惜辣手摧花的壞女人,也相當於給這位未婚夫戴了一頂響徹九州的綠帽子。

那如今是來退婚的?亦或是來秋後算賬的?

前者還好,如果是後者......

季容初當機立斷,說道:“我現在只是個太吾山裏服刑的囚犯,跟我說這些做什麽,反正你們也不打算放了我,找個人把他打發了就是了。掃帚不還我就不要了,我換個地方——啊!!”

“雪你先不必掃了,跟我走一趟。”

季容初剛想再跟嚴雲鶴掰扯幾句,卻見他一擡手,雲層間一條閃著電光的紫龍呼嘯而來。他一手提著她的衣領子,將她帶了上去,紫龍破雲而去,瞬間行去百裏。

一個時辰後。

季容初穿著一身錦衣華服,臉上畫著姣好的妝容,欲哭無淚的跟著幾位侍女往青雲殿的方向走去。

她前後左右各有一位面無表情的美人兒,將她包圍在正中央。這些女子看上去是她的貼身侍女,其實是執法堂最精英的女弟子。嚴雲鶴將季容初手腳上的鐵拷變為普通手鐲的樣子後就將她交給了這些女子,她們也是生怕她惹出什麽事端,寸步不離的跟在她後面。

到了青雲殿門口,走在最前方的侍女最先停下腳步,躬著身子拘謹的讓到一邊,剩下三位侍女也跟著分到兩側,一同讓開道路。

“怎麽了,你們不陪著我進去嗎?”季容初問身側離她最近的侍女。

那侍女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道:“請仙子一人進去,堂主吩咐過我們,這位貴客......”

“咳。”

她的話被最前方帶路的侍女的一生清咳打斷,她說道:“仙子,請吧,長老們和客人等候多時了。”

季容初不明所以,一個人進入了青雲殿中。

青雲殿她十分熟悉,這裏是九天扶搖宗用來接待重要賓客的地方,前任宗主——也就是她爹,還沒有飛升的時候,季容初偶爾會來這兒偷偷瞧兩眼修真界的各位大能都長什麽樣,後來宗主換了人,她身份尷尬,就不曾再來這裏了。

當季容初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原本十分和諧的交談聲停頓了一刻。

她眼光四處打量了一下,發現還是原來熟悉的舊陳設,更為熟悉的是此刻端坐在兩側的幾位長老,其中大長老坐在主位上,嚴雲鶴則人模狗樣的坐在他右手邊,低頭品茶,假裝不認識她。

這個殿內季容初唯一不認識的,是坐在大長老對面的那位黑衫銀發的男人。

他身材欣長,一襲簡單的束袖黑衣,銀發高束在腦後,不知為何看起來略顯得風塵仆仆。他雙目上蒙著一層黑布,唇角微勾,正在心情愉悅的和大長老交談著什麽。

在季容初走進來的瞬間,他停下了口中的話語,微微的偏了偏頭,明明這男人的眼前蒙著一層黑布,季容初卻無端感覺那視線鎖定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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